華體會體育今年的“5·1”國際勞動節,是疫情之后第一個長假,人們熱議淄博和各處人頭攢動的景點。我們依然想聊聊勞動者。王柳云的故事,是一個人如何竭盡全力試圖掌握自己命運的故事。
兩年前,2021年的11月刊,我們刊登過一篇,講述王柳云的故事。她出生在湖南一個貧困的鄉村,為了改變命運,自小讀書刻苦,高中學業因家里付不出學費中斷,便進入社會打拼,歷經波蕩。為解決沒讀大學的遺憾,閑暇中她一直進行大量的閱讀,到51歲,她偶然接觸到繪畫,覺得找到新的出路,但畫畫沒有幫她解決痛苦。為了賺錢,3年前,55歲的她來到北京打工。
最早,作者是在2017年通過一個共同的朋友得知王柳云,她當時還在浙江做打掃工作,生活困窘,在農村為了建房子欠了很多債,我們分享著她富有靈氣的繪畫和文字作品,想幫助她,但不知道從何下手華體會體育。3年前,我們和王柳云結識,也目睹著在她北京坎坷的打工生活,但與此同時,她也一直在租住的城中村的小屋里擠出1平方米畫畫。與她相處一年后,我們將這篇報道發出,過了一段時間,各類媒體,包括央視都做了跟進的報道,尤其是在抖音各種短視頻博主的二次傳播之后華體會體育,她好像開始“火”了。2021年,我們的文章發出后,我們曾建議她可以注冊一個微博來寫作,她便照做并堅持,再到后來,幾個出版社看到她持續寫作了2年的微博,也找她簽下她的書。
故事說到這里,我們當然很為她高興,但有時候也會看到,很多評論對“畫畫的保潔員”有著浪漫化的濾鏡。
我們想補充的是,作為一個具有高度自主性與創作自覺的人,王柳云始終很介意人們用她的職業、戶籍身份來形容她,或者說,她希望自己掌握敘述權。事實上,生活帶給她的痛苦和遺憾始終讓她無法正視這種身份,而她所付出的漫長、努力的自我學習的過程,也讓她對周遭的一切變化有著自己冷靜的看法。
自51歲時接觸繪畫開始,她發現,這種美育也成為了她的一種自我教育,“我完成了我的大學。”在這種無休止的自我勸導中,她給自己寫下兩句話,“我發現,當你把(解決孤獨)這些事情指望在別人身上時,以及當你要通過一種職業來實現你某個愿望或者理想的時候,那么你就過得比孤獨更孤獨,比痛苦更痛苦。”
對她而言,生活很孤獨。經歷第一次痛苦結束的婚姻后,二婚時,她嫁到浙江的一個沿海村莊,這個山里來的女人興致勃勃騎了五六十里路來到海邊,卻很失望,她只見到了黃色的海與泥漿。她常獨自出門看山看水,也因此,女兒對王柳云后來學畫的決定并不驚訝,“我覺得她很孤獨。”極少的空閑時,她去縣城的圖書館和書店看書,爭取半天看完一本書華體會體育。年輕時書店只有俄國與蘇聯文集最多,開始時讀不懂,她一字一詞筆寫口念,精華文段讀兩到三遍,然后走路背誦,思考它整篇如何布局,中年以后,浙江的新華書店里進了許多古文, “我最喜歡杜甫,跟他生活了很多年。”
學畫畫也很孤獨,“學畫的感受一點也不好,太痛苦了華體會體育。”她很想畫好,但是學畫太貴了。2年里,她在福建的一個免費畫室與大芬油畫村輾轉,一邊打零工,一邊斷斷續續地學畫,無以為繼華體會體育,之后便靠摸索自學。
“后來我就磨煉出來了,就不孤獨了。特別是我畫畫的時候,我把自己分成兩個人,我一個腦子在思考這個是哪里的場景,另一個腦子在指揮我說,應該怎么表達這些場景。這時候就有兩個人了,就像李白孤獨的時候,他寫詩說,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,那就是一種非常干凈的,人世間最美好的孤獨。”她對我們談到。
最初寫這篇報道的時候,我們常聊起李滄東的電影《詩》。電影講了一個患阿爾茨海默癥的老人寫詩的故事,寫詩有什么意義呢?可能也沒有,我們理解的寫詩,只是在日常生活中獲得一些喘息。同樣,王柳云曾在河南一個民辦小學教過一年的美術課,她盡心盡力地,想給這群農村孩子教授藝術的意義。而這樣的課能夠給那些小學生的生活帶來什么樣的改變呢?事實上,就連王柳云自己,也因為種種現實原因,最終離開了學校,來到北京做保潔員。
我們曾在2021年采訪過那個小學的女校長,她說雖然他們現在沒有美術課了,但是,這些學生把王阿姨帶動的一個喂鳥習慣延續了下來。王柳云喜歡喂鳥,在學校里,她經常拾掇食堂剩飯去喂鳥,她跟我說,喂鳥是父親教的。她父親有較嚴重的殘疾,生活很艱難,但她很小就看到父親把僅有的一點剩飯收集起來,讓她放到小樹杈上喂它們,“他說人類糧食的種子是鳥兒們帶來人世間的。”
在這期播客里,王柳云也讀了一首詩。讀完時她突然說,這其實是一首寫給她高中老師的詩。去年,看見網上的報道后,老師輾轉聯系到她,要她加入高中同學群,“有什么意思呢?他連高中畢業證都沒給我。但我后來還是給他畫了一張相。他找來了,他也老了,我不可能去找他算帳吧。”
沒有拿到的這張高中畢業證,以及未盡的大學夢,一直是她的心結,“為了這個事情痛苦了大半輩子。后來是畫畫了,賣畫了,特別是有人來讓我寫書了,我才把這個事情放下啊。”